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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愣在車上很久，心裡怦怦跳著，整個臉垂靠著方向盤，仔細回想著從應徵第一天開始的談吐應變，真的想不出哪個環節出了差錯。我自認已經偽裝得夠深了，柳從哪裡發現的，他發現了多久，發現了什麼，柳太太不就會跟著我一起遭殃嗎？
最後我還是發動了車子，難得這個機會終於被我盼到了。
柳太太，請不要誤解，我本來不會這麼唐突，妳看我帶著什麼來了。高雄二胎
這是柳律師的外套和公事包，是他要我帶回來的，否則我不會這麼冒昧來到妳家門口。妳不在家嗎？啊，妳在家。我走進了巷子裡遠遠就看到了，樓上樓下本來都開著大燈，妳聽到門鈴聲才臨時關掉的。而且我聞得出那種味道，防備的味道，妳害怕見到我，或者妳覺得這是齷齪的，妳根本不想接受這麼突兀的重逢。
但我也是一樣非常膽怯的啊，像個孤兒突然找到親人，雖然那麼期盼著這一刻，卻又擔心見了面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。
我已經按了兩次鈴，妳都聽見了。
柳太太，請妳放心，我說完馬上走。
妳知道神來居嗎？啊，妳當然不知道。那是愛與勇氣，柳太太。我和他們簽約時，外面的風好大，而我的手一直在發抖，我害羞的竟然不是錢到底夠不夠，而是當我在買方那一欄寫下妳的名字，那種突然豪邁起來的天真讓我感到非常驕傲和光榮。柳太太，請妳放心，我盡量說快一點高雄二胎，由於我確實已經付不起那些錢，神來居正打算終止買賣合約，而既然當時我擅自用了妳的名字，我覺得有義務讓妳知道這件事，唯有讓妳知道我是那麼軟弱，並且勇敢地承認自己的無知，好像唯有這樣，我們之間才會有個了結，否則每天我只能作著傷心的夢，一直困在那個黑暗中走不出來。
……
屋內還是靜悄悄沒有回應。我鼓起勇氣重按一次，這時突然寂寞得想哭，只好垂下頭看著笨手笨腳的自己。門外的小燈一直沒有打開，而我本來以為黑暗中它將會為我打開，就像風雪中的火車為一個旅人停下來。我一直站在門口等到黑暗更暗，等到鄰人紛紛開窗探出頭來，狗在別人的牆內狂吠著，整條巷子從隱隱的騷動中逐漸陷入了瘋高雄二胎狂。高雄二胎
但我沒有更好的辦法，一個人掉在泥淖裡就是會這麼徬徨，何況我已嘗盡了各種滋味，從分開到絕望到悲傷耗盡是多麼漫長的艱難，總該有人現在為我高雄二胎開燈，或有一支仁慈的秒針為這孤單的時刻稍作停留，停在這悲哀的等待中。
最後一高雄二胎次按鈴後，壁上的黑盒子總算發出了聲音。
「什麼事？」她說。
「哦，柳律師的公事包……」
「放在門口就高雄二胎高雄二胎好。」
「裡面有非常重要的案件高雄二胎資料，我不放心。」
「他自己怎麼不拿回來？」
「柳律師臨時有事要辦，所以……」
她又延遲大約半分鐘，大門才終於啟開。但她雖然開了門，卻扳著門扇躲在後面，光線是那麼暗，只剩樓梯口像摀著嘴巴那樣微亮著一盞光。她雖然藏身在門扇裡，那件短大衣還是露出了惶恐的下襬，她來不及好好穿上，而另一隻手卻又折在胸前護著大衣領口，那畏畏縮縮的模樣好像對抗著一頭侵門踏戶的猛獸。
她這樣的防衛使我非常沮喪，大衣應該是臨時披上的，恐怕裡面那件小外套也是，本來已經換了睡衣躺在床上的吧，樓上的房間是那麼亮，不就是她以前怕黑時燈火全開的習慣嗎？
我想告訴她，柳律師暫時不會回來了。
高雄二胎但她已指著沙發桌，顯然要我擱下東高雄二胎西就走。
「文琦。」我說。
「我就知道……」她叫了起來。
她一吭聲就哽咽了，話沒說完，開始跺著腳，像是阻止我說高雄二胎下去。
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。「妳不讓我說幾句話嗎？」
用力搖著頭，接著竟然大聲狂哭起來。
這樣，我當然就知道了，只是沒想到她會這麼驚慌。
一段愛要培養多久，竟然一轉身已經如此陌生。
但這不是她的錯，何況她現在已經擁有自己的家。
即便這裡是柳經常不在的家，我也不應該心存妄想。我沒有妄想。我早就已經不敢妄想了。表面上我是藉著神來居的指令來找她，其實我很想知道她是否過得好？當然不好。她這樣下去是不可能得到幸福的，因為連屋子本身看起來就很不幸福，客廳空蕩蕩，餐桌看不到一只碗，天花板深幽幽連接著後面的黑牆。推算起來，她來到這裡才不過一年多，四周已那麼冷清，說不定她從第一天開始就非常不幸福了。
「柳太太，請妳冷靜，我不會再叫妳的名字。」
啜泣聲還在，我聽得出唯有自己走開，她才會停下來。
「很高興還能見到妳，而且妳放心，剛才我已經辭職了。」
為了不讓她一直躲在門後，我把東西擱上桌馬上退到門檻，沒想到這時她竟然毫不猶豫，一撲身真的就把大門關上了。
哦，我一下子又落在剛才的黑暗裡，這時只好獨自摸黑找鞋。同樣是這雙鞋，那天在事務所裡偷偷看著她時，還能一邊綁著鞋帶，此刻的我卻已看不見自己的鞋了，兩隻腳一時找不到歸宿，一個錯步差點就跌落在門檻下的落差中。
但我沒有怨言。我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就是不對的，我想，憑她已是柳太太的身分，倘若我還對她殘存著可笑的愛意，那應該就是有罪的。有罪的。有罪的。有罪的。我踉蹌著逃出那條巷子，來不及綁上鞋帶，拖著凌亂的腳步來到了路燈下的弄口，這裡總算明亮多了，有個攤販掀開了鍋子正在煎餅，狗吠聲不再傳來，那間驚恐萬分的房子總算已經隱沒在黑暗中。
（部分內容摘錄完畢）
（本文摘自《昨日雨水》一書，印刻出版）
(中國時報)
